【直播回放】我们在余生的第一天相遇，谈谈平凡生命的非凡意义

大家好，我是刘擎。

我们现在进入苏格拉底的世界。

这次来是回答同学的几个问题，我找了一些问题：

• 人最无知的时候是不知道自己身上的问题，最无奈的时候是知道自己的问题，却控制不住或者放弃自己。所以是无知更好，还是无奈也是一种清醒的堕落？

• 学的越多，越发感觉世界的虚无缥缈，生活如梦如戏，挑战又真实具体。在这样的世界，渺小的我们应该如何存在？

• 有时候感觉能干翻这个世界，有时候又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平凡和边界，那我们能永远保持“天真的勇敢”吗？是什么让我们可以获得内心的笃定与平和？

• 为什么许多人懂得很多道理，依然过不好这一生？

• 越努力越难越累，还不知道方向对不对，如何理解努力的生命意义？

你看，这些问题都有一个特点，就是对自己的人生有迷茫、有焦虑，不知道方向何在。人在无知的时候，是不知道自己身上的问题；而在无奈的时候，是知道自己的问题，但是不知道怎么做。到底应该是控制，还是放弃？好像没有更好的选择。这样一看，好像无知可能更好；又或者选择无奈，变成一种清醒的堕落。

我想问一个问题，大家到「得到」是来干什么的？

前面我听了前几届得到高研院同学的发言，都是豪情万丈，有很多办法，解决很多问题，创造很多辉煌的成就。

但是在我收到这些问题里面，我看到了有一丝迷茫。你看这些问题的关键词，堕落、迷茫，不知道方向，希望找到清醒的把握感，找到生命的意义。

那么，对于这些问题，我的回答是：我也不知道。

这是一个苏格拉底的回答，他说：“在重大的问题上我一无所知。”他还说过一些话：“未经反省的人生是不值得过的。”

但是你要小心这句话，苏格拉底没有说，经过反省的人生就是值得过的。他给出了一个必要条件，但是没有给出充分条件。

什么样的人生是值得过的？成功的人生值得过，平凡的人生不值得过吗？所以在人生意义的这个问题上，没有人是导师。我经常被误称为“人生导师”，不是的，在探索人生问题的这个道路上，我们大家都是平凡的，我是大家的同学。

所以，今天我做的不是一个演讲，而是一次交谈。我给这次交谈起了一个标题： 我们在余生的第一天相遇，谈谈平凡生命的非凡意义。

生命怎么才可能有意义呢，要有自己的目标。但在现代的世界，我们知道，这是一个非常多元化的世界，里面有各种各样的目标。我问过很多人，发现大家也有彼此共同的目标，有两个。第一个目标是要挣钱，第二个目标是，要挣更多的钱。

要挣钱很容易理解，因为我们要生存，我们要自食其力，这个目标我相信在座都已经达到了，是吗？

在座的各位都是纳税人吗？是的。我可以告诉你们，在中国是一名纳税人，这处于一个什么样的水平。由于我们税基调高到5000元，我们的纳税人口从从1亿2000万或1亿3000万减少到了6512万，这意味着什么？意味着在8.9亿的劳动人口中，你是处在最顶层的7%。

我开始不知道这个数据。我遇到了财政部第一任的税务司的一位官员，他已经退休了，我向他抱怨说现在大学生很苦，起薪可能只有5000、6000。他说，只要你交税，就是富人。因为一般在衡量一个国家的收入分层时，如果将收入人群五等分，前20%就算是富人了，而交税的人只占总人口的7%，也就是说是前20%当中的前三分之一。所以，只要你在交税，可以说第一个目标“挣钱养活自己”就已经完成了，祝贺你们。

第二个目标，需要挣更多的钱，要足够的钱，足够到什么程度？获得财务自由，对吧？但是这个目标有一点麻烦。像我，我本来以为我已经达到了这个目标，我认为自己已经财务自由了，直到有一天，我遇到了罗振宇老师和脱不花老师，他们请我吃了一顿饭。那顿饭非常好，然后我悄悄去问服务员，这顿饭大概要多少钱。服务员说，我们是按每位收的。每位多少钱？我不能公布数字。

然后我自卑了吗？没有。我陷入了沉思。我在算，我一个月的工资大概可以买这一顿饭，或者两顿饭，在此之间。这不是一个天价，罗振宇老师他们是很慷慨的人，但是他们不奢靡，那顿饭的价格也是一个合理的价格。

于是我陷入了沉思。我沉思的结果是，第一个目标，挣钱是为了自己，而第二个目标“挣更多的钱”，其实不是直接为了自己，而是为了挣给别人看的。确切地说，我们要通过被别人看到，那个目光的反射，来证明自己的价值和意义。

所以大家想想，人生从存在的意义上来讲，有两个根本需要，一个当然是温饱，温饱以后怎么办呢？温饱思淫欲吗？不是，你想错了。

温饱思承认。我们要被我们的同伴承认。这其实非常古典，古希腊文有个词叫Thymos，可以翻译成血气。就是我能够体现自己的那种卓越、优秀，现在英文叫做recognition（承认），I want to be recognised（我希望被承认），被别人识别出来，看出来我的与众不同和非凡。这是一个很强的要求，是非常根本性的。

人要生存，人还要变得卓越、优秀，被人尊重和承认。然后呢？怎么获得承认呢呢？因为大家知道，你要获得承认，你卓越的地方可以是多种多样的。你是勇敢的，你是善良的，你是有毅力的，你是有情趣的，这些都可以成为卓越、都可以被承认。为什么偏偏要挣更多的钱才能让别人承认呢？

因为现在的价值非常多元，唯有一件事情是通用的，那就是钱。钱是什么？钱是一般等价物，所以，所有东西都可以换算成钱。你如果说，“这个人好有艺术气质”，会有人说“艺术气质值几个钱？”，你说这个人有有趣的灵魂，有人会说，“有趣的灵魂值几个钱？”。但是反过来，似乎没有人会问“100万有多少意义？”，好像就没有人这么问了。

大家发现没有，我们都陷入一种比较单一的通用模式当中，这个模式就是，谁挣得更多的钱，谁就获得更高的尊重和承认。于是我们的生活就变成了一个竞争的模式，甚至变成了一个战场，我们要赢。而又因为赢得任何其它的东西都不通用，所以我们要挣更多的钱。

我们现在有考场，有职场，还有情场，所有的地方都变成一个场域，都变成了战场（battlefield），然后我们要赢得这个游戏。不过别误解，我并不是怀疑竞争的机制。竞争是非常有意思的，彼此竞争会激发非常强的想象力、创造力，它给社会带来丰富的财富，大家在竞争的过程中会有很多很多的创造。

但是它有另外一面。它会把我们会带入某种歧途，有这样一种危险：由于我们要赢，我们要用尽一切方法赢，我们会用一种特定的眼光看世界，就是完全用功利的方式来看待周遭的世界，包括自然世界，包括人。

哲学家海德格尔说这叫“取用关系”，取就是索取，用就是有用。我们在非常狭义的意义上来理解“有用”，什么叫“有用”？“有用”就是能帮我赢。什么吗叫赢？赢就是能挣更多的钱。

所以大自然是什么？大自然是自然资源，natural resource。人是什么？人是人力资源，human resource。朋友是什么？朋友是对我有用的人，能够给我带来机会、带来人脉，带来可以获得利润的价值。

所以，竞争、好胜、创造，这一切并没有错，这是非常精彩的游戏。但是，如果把输赢看作是唯一的游戏（the only game in the town），就会带来一个麻烦。这个麻烦是什么呢？我们这个游戏是永远不能停止的。

因为我们每赢得了一场游戏，就会开始新的竞争，因为你向上攀升了，你到了一个新的阶层，发现，我还是没有财务自由。

你知道我以前理解财务自由是什么？我到菜场去买菜的时候，从来不跟人家讲价的，我是一个教授对不对——直到我遇到了罗老师和脱不花老师。所以，你会攀升到更高的一层，你会跟不同的人比，你永远要借助别人的眼光，而且是以一个财富的眼光来看待自己生活的意义。

这里面就会出现一个麻烦：无论你再优秀，再卓越，你要获得的是相对优势，而这个相对优势永远是变化的，因为你攀比的标准在变。

在《奇葩说》的节目上，李诞举过一个例子，他的一个朋友有一架私人飞机，停在一个机场上，结果发现旁边有阿联酋的王子也停了自己的飞机，而且是两架，比他的飞机大得多。他顿时崩溃了，他说我的飞机跟他们比简直像一个玩具。

这是多么沮丧。于是，在这样一种游戏里，如果它是你唯一的游戏，你就会发现你永远处在一种匮乏的状态，你永远感觉到自己平庸，不够卓越，不够优秀，然后你会绞尽脑汁、用尽全力，去把所有的东西变成你可以取用的资源，但仍然觉得不够。

那么我们是不是能够停下来，想想平凡的人生会有什么意义呢？

前不久我看到一部电影，英文叫《Soul》，是一个动画片。里面有一个灵魂，特别厌世，他叫22号。谁来开导他都没有用，找了很多高人，比如有大心理学家荣格去引导他，也没有用。

但一次偶然的机会，他附着在电影主人公的灵魂上来到了世间。突然发现，一块披萨竟然是那么美味，一片秋天的落叶竟然如此动人，还有街道上刮来的热风，他觉得，生活非常美好。为什么？这是如此的平凡的东西。他说，他从来没有用这种方式感受过这个世界。

这是以一种婴儿般的眼神，婴儿般的触觉，以全新的方式来感受这个世界，这就叫赤子之心。其实我们每个人都可能拥有这一切。

这让我想起一个更早的电影，是一部伊朗电影，1997年拍的，导演叫做阿巴斯，他拍了一部电影叫《樱桃的滋味》。里面有一个男主角，中年人，他觉得人生不快乐，他就想死。他想死得好一点，就找人帮他自杀，能够把他安顿好。他找了好几个人，最后找到一位长者。他对长者说，你帮我死。长者说，自杀是不对的。他说，不快乐也是不对的。

然后那个长者给他讲了一个故事。长者说，年轻的时候我也想死，有一次我已经开始实施了，在一个樱桃树上上吊，挂好了绳子。他突然想品尝一下樱桃到底是什么滋味，因为这可能是他在人间最后一次品尝樱桃，他突然感到樱桃的滋味是如此的鲜美，结果他吃了一晚上的樱桃。

第二天早上，一大群孩子来抢他的樱桃，他就带着樱桃和孩子回家了，于是他活到了现在。

这部电影，最后那个主人公怎样了呢？电影的结局是开放的，但它的名字也许告诉了我们答案，这部电影的名字叫《樱桃的滋味》。

如果你不是用完全的取用关系看待这个世界，我们每个人都可能尝到樱桃的滋味，我们每个人都可能像那个22号一样，用婴儿一样的眼光、感触，来重新看待这个世界。你会发现，生命的意义是什么，它可能不能言说，但它以丰富的样子向你开放。这就是一种非取用的态度。

我以前讲过这样一个故事，海德格尔在他的一次演讲——演讲的名字叫做“悟”——他在演讲中讲，什么叫一把壶。在座的同学手边都有矿泉水，你可以喝一口矿泉水。矿泉水非常自然，对我们来说它是解渴的，在我们需要喝水的时候，它给了我们需要满足的物料。这是用一种取用的态度来看待这瓶矿泉水。

但是你重新想想，你把矿泉水放在面前，如果你不是用完全对象化的方式来想象它，它是什么呢？

初看起来，它是一个瓶子，有瓶壁，有瓶底，有盖子。它有什么用呢？它可以承载一瓶水，它可以维持水，可以保存水。而所有这些都是经过很多很多人的努力、设计。你想想，这样一个塑料做的瓶子，它要经过科研人员的开发和检测，它需要是无毒的、安全的；里面装的水，可能来自阿尔卑斯山，可能来自青岛的崂山，可能是哪个湖泊，可能是哪里的山涧——这瓶水把你跟诸多的人和事，把你跟广阔的世界、天地、山水连在一起。

海德格尔说，一个容器、一个器皿，最终实现自己，是要倾倒，倾倒在杯子里，倾倒在你的嘴里。

而倾倒是什么？倾倒是一份赠予。它把所有的事，把世间的天地、山水和那么多人间的努力放在一起，倾倒给你，赠予你。这是世界的意义向你敞开。

我们每个人都可以买得起一瓶矿泉水，不是吗？所以我们已经收获了许多人间的果实。但我们来不及细细品尝它们的鲜美。因为我们特别操心，我们总是和别人比较，谁的果实更多、更大、更鲜亮，而忘记了去品尝自己已经收获到的果实的鲜美。

所以，今天我讲述的不是一个答案，这是一份邀请。让我们想想，在那个战场之外，我们每个人都可以有一个心灵的花园。在这个花园里，我们收获着各种各样的果实，我们可以品尝它，我们可以思考生命本已向我们开放的意义，被我们忽视的、漠视的、忘却的那些意义。

每个平凡的人都可以有非凡的意义，这里的非凡是说，我们感触到，生命是多么伟大的、美好的一份礼物，它是超出平常的（extraordinary）。

我们在那些战场上，有巅峰时刻，有高光时刻，但其实无论是胜利还是挫败，我们总可以有自己的心灵的花园，在这里歇息，在这里冥想，在这里思考，从这里重新出发，不是吗？

所以，你再喝一口水，你品尝到樱桃的滋味了吗？

我今天讲述的，不是一个方法论，不是一个公式，它要求得很多。它需要一个领悟的时刻，需要一种心境，需要一颗赤子之心，来重新打量和看待这个世界。

如果你今天没有感受到，不要紧，我们还有明天。因为每一天都是你余生的第一天。

这其实是一个非常朴素的常识，不是吗？今天，是你余生中的第一天（Today is the very first day of the rest of your life）。这是一个非常普通的、被我们忘掉的常识。我把它放在标题里，就是想把这个非凡的意义强调出来，揭示给大家。

它意味着，我们每一天都是可以重新开始的，我们每一天都是余生的第一天，这意味着我们可以有重生的机会，对吗？而重生，意味着我们有可能像婴儿一样，用新鲜的、没有被城市所打扰和污染的眼光，再次看待这个世界——它是新鲜的。

如果你今天做不到，明天做不到，还有后天，因为每一天都是你余生的第一天。在这个意义上，你经过再多的失败、失望，在逻辑上没有办法导致绝望，因为你有明天，它是你余生的第一天。这个可能性，它的名字就叫希望。

我想，得到高研院、得到的课程，它给人很多启迪，给人很多脑洞大开的、新的认知升级，新的方法论。但最终我在这里体验到的是，得到是一个汇聚希望的地方，是让大家在自己心灵的花园里，种植那个希望的种子，抚养它，让它长大，让它绽放成为生命的果实。

我成为希望的同伴，我成为得到的一员，和大家是同学，这是我高兴的事，也是我荣幸的事情。

谢谢大家！

热门留言

怒放：以前听过“把每一天当成最后一天”这样的话，这感觉未免太过悲情，而“每一天都是你余生的第一天”却充满了生机和希望！平凡的人生就不值得过吗？一语惊醒梦中人啊！生活是自己的，高不高兴由我们自己决定，你相信这是有意义的，那他就是有意义的，任何他人都没法否认。

麦克斯韦小妖：挣钱，挣更多的钱。 我已经完成第一个目标了。第二个目标其实不好弄啊，很容易让人沮丧。但还是可以参考冯雪老师的利他，利他总能看到一些让人内心充盈、心情愉悦的美好。

莓莓酱：一个雨天的周末下午听着刘擎老师用诙谐的语气讲述哲学的难题，刘擎老师说的每一个问题好像都是为了自己而专门设置的，努力达到目标还有更多的目标在等待着自己，好像逃不出刘擎老师说的这个死循环，好像生活中的幸福感都是靠攀比而得来的，无论你如何努力都会遇到比你更好的，但是听到后来老师说心灵奇旅，我慢慢的放下了手机，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想，不想让自己放不下的心结，感受缓缓起伏的胸膛和均匀的呼吸，慢慢放松身体沉沉的睡去，去我的心灵花园

松鹤仙人：再看直播，仍然感觉又开了一扇窗，这才是上乘的课程，像随时在身边的挚友，随时可以把你从欲海沉浮中托起。值得检讨的是，为什么浮起来又沉下去？还要多久才能不再如此往复？看来听到、知道都不究竟，终归要内化为自己的思维和行为习惯才行。

树的生命力：每一天，都是余生的第一天，开启无限的可能，给人很多的期待，被这句话暖到了，谢谢老师！

简单人：平凡的生命，非凡的意义。 实现自我价值，在自给自足的基础上，不给他人添麻烦。在帮助别人解决问题的时候，同时帮助自己解决问题。 不忘初心，保持自己和自己竞争的心，创造自己看不到的，但在竞争时发现的潜能。 每天保持感恩的心，谢谢大家的共同努力，给我们创造了这么好的生活环境。在每一天的开始，想想自己可以做什么也可以帮到别人，有意义。

小哈哈：永远记住，那不是我唯一的游戏。从此，我有了更高的视角去审视我的人生，去开辟属于自己的另一个游戏。 分别之心，人皆有之，所以我们总是不停的想要证明自己比别人优秀。但我们不能因此而忘记了自己的初心，她就在我们心底的后花园。

这个无意义的宇宙，就像一块黑幕，只有我们人类，能够用五彩的意义做颜料，在上面尽情的涂抹。我们的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，希望我画笔上的颜色不再单调。

谢谢你，刘老师。